6.恶魔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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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子皓看得害怕,只好跑出去,夜里的蝉鸣消失了,他听不见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声音。

    穆子皓一直跑,一直跑,用尽全身的力气,他也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只是沿着工厂外面的石头路奔跑。

    但他才跑了几步,却突然被绊倒,脸直接磕在石头路上,脸颊上全是血。黑漆漆的夜幕里,他也不知道到底撞到了什么东西,只是吓得躲到旁边去。

    穆子皓蜷缩着草堆里,大气都不敢哼一声。

    等了好一会儿,天空中升起了明月,月光在地面上撒上一层银霜,他才略微能看清眼前的事物。

    穆子皓悄悄的拨开草丛,看到横在石头路上面的,那一个圆柱一样的玩意儿。他深深咽了一口唾沫,惶恐的走上前,等他看清眼前的那个事物时,穆子皓忽然呼吸一窒,脚软了,差点就站不稳。

    那是……那是曾经离开的孩子……

    他怀里绽放开一朵鲜艳的血花,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表情说不上安详,也说不上狰狞,他就那样死了。

    穆子皓下意识倒退了两步,跌坐在草丛里,手边突然传来了冰冷的触感,他小心翼翼的回头,拨开浓密的草丛,在荒芜的草堆里,出现了一只苍白又冰冷的小手。

    又是一个孩子……

    穆子皓惶恐地扒开草丛,发现越来越多的孩子,都是之前和他一起被关在房间里的孩子,他们父母给了赎金,叔叔就把他们放走了……身下的孩子一直以为,叔叔放他们走了。

    原来他们都死了。

    穆子皓身上都是血,跌坐在死人堆了,不知道要怎么办。那一瞬间他恍惚有一种感觉,他的心也跟着死了,就和这一堆一堆的尸体一样。

    过了很久以后,穆子皓的手不会爆炸了,他才将那些被抛弃在草堆里的孩子的都拉回了工厂。他用力将尸体都放在一起,然后合上他们不瞑目的眼。

    穆子皓找到叔叔们没来得及带走的手机,给爸爸妈妈打了电话。

    夜色渐渐淡了,远方泛起了鱼肚白。穆子皓坐在工厂的地上,看着一堆尸体,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他们不是死了,而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十几个孩子成群结队,说不上欢喜,但也没有很落寞,只是手拉着手,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如果真的有另外一个世界就好了。

    爸爸妈妈来到工厂时候,看到这样的场景都吓住了。所有的孩子都死了,只有穆子皓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地板上。

    他以为他们会抱着他痛哭,会安慰他不要害怕……但是没有,那一瞬间,他们在猜测那些孩子是不是穆子皓杀掉的。他们看穆子皓的眼神一点都不像在看一个孩子,仿佛在看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

    一个坐在十几个尸体旁边的孩子,确实更像一个魔鬼。

    爸爸妈妈没有报警,而是将其他的孩子都埋在后山,然后把穆子皓带回家。

    晚上他一个人在浴室,想要洗掉身上的血垢,但却仿佛听到父母在讨论,讨论之后到底要怎么办,是不是要把他送到精神病院,是不是应该要报警……

    妈妈说不要,她不要孩子坐牢。

    那时候穆子皓应该要高兴的,因为她还是妈妈,可是穆子皓却听出了她话里的另外一层声音。她也觉得那些孩子是他杀的。

    她没有问穆子皓被绑架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问绑匪的去向,没有问孩子们的死因,只是单纯的认为,穆子皓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一个八岁的孩子坐在一堆死掉的孩子旁边,居然那么淡定,那么冷漠,任谁都有可能产生怀疑啊。

    恶魔之子,这是穆子皓从佣人那里听到的名字。比起父母来,他们更怕他。

    水池里的谁稀里哗啦流下来,穆子皓的手沉在水池底,爸爸妈妈的声音忽远忽近,他听得好难受,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究竟要怎么跟他们说,这一切都不是他做的?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就爆炸了……

    忽然之间,“砰”的一声,水池爆了!

    穆子皓吓得躲到一边,茫然地看着那掉落一地洁白的瓷砖片。他的手被飞溅起来的碎片割伤了,鲜血顺着水流下来。可那一刻他完全感觉不到手心的疼。穆子皓呆呆地看着那一地的碎片,心沉到了谷底。

    爸爸妈妈上来,看到水花四溅,以为是穆子皓把水池砸了。

    妈妈跑过来抱住他,但穆子皓却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穆子皓不敢抱妈妈,他怕他一不小心把她也弄炸了。

    妈妈的手停留在半空中,昏黄的浴霸下,能看到她尴尬的脸,那双明亮的眼睛了,除了担心,更多的是惊恐和犹豫。

    她没有想再上前一步了,只是无奈的放下了手。

    妈妈以为是穆子皓脾气变得不好了,所以才会砸东西。

    家里常常传出爆破的声音,任何穆子皓碰到的东西,都有可能在下一秒爆炸,他无法控制爆炸的程度,也控制不住爆炸的时间。

    他们带穆子皓去看心理医生,医生一脸温柔,语气让人都忍不住柔软下来。

    穆子皓告诉医生,他碰到的东西会爆炸,而自己却完全控制不住这种爆炸。

    但医生却告诉他,孩子在年幼的时候,看多了动画片,总是会幻想自己和动画片中的人物一样……

    没有人相信穆子皓,他们只认为他是杀了十几个孩子的怪物。

    直到那天晚上,保姆帮穆子皓洗澡的时候,爆炸终于发生在她身上。

    她想要帮他洗手,但穆子皓不想,于是保姆用强把他的手臂掰过来,穆子皓还来不及拒绝,就听到爆破声,保姆的手指都被炸烂了……

    穆子皓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但他身体爆炸的能力好像越来越失控了。

    爸爸妈妈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们终于相信,那些坏掉的家具,不会因为穆子皓发脾气砸掉的,而是被他炸掉的。

    穆子皓以为他们可以好好聊一聊绑架时候的事情,穆子皓以为他们会开始帮他解决他身上奇怪的病。

    但实际上,爸爸妈妈选择了更加极端的一个办法。他们请来了一个大仙,大仙认为穆子皓身上有妖魔鬼怪,要把妖怪都赶走了,穆子皓才能恢复正常。

    大仙在穆子皓面前穿着花花绿绿的道袍,接着舞着桃木剑,跳了一个奇怪的舞。穆子皓只感觉她张牙舞爪,时不时拜一下天,时不时拜一下地。口中还叨念着胡诌的咒语。

    跳了很久,大仙终于停下来了,然后把黄色的符咒贴贴在他身上。接着“滋啦”一声,大仙桃木剑上的符咒点燃了,她将燃烧的符咒放在水里,变成了符水,端到穆子皓面前,让他立刻喝下去,说喝下去就好了。

    穆子皓乖乖的拿起碗,看着那清水中浮起的灰烬,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可他还没完,只是喝了一半,胃里一阵恶心。接着他又觉得掌心一热,碗忽然炸开了,水花溅了一地。

    大仙看着傻了眼,溅起的水花和灰烬沾了她一身。她手中还抓着桃木剑,装模作样地挡了几下,但一把木剑怎么可能挡住水花呢。大仙看着满地狼藉,一时间语塞。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没人出来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

    过了很久,妈妈才小心翼翼地凑到大仙旁边,询问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大仙如梦初醒,“噗通”一声突然跪下,两臂向前,慎重地朝穆子皓拜了两拜,嘴里还嘀嘀咕咕着他完全听不懂的额咒语。

    爸爸妈妈一阵惊诧,赶忙也跟着大仙跪下,三个人跪在穆子皓面前,场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穆子皓听到大仙口里断断续续的声音,什么“如来佛祖仙灵”什么“小神路经此地多有打扰还请见怪……”

    他搞不懂她到底是什么路数,他觉得在场的也没人懂。

    大仙整完她那一套,才颤巍巍地站起来,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衣服,对爸爸妈妈说道,“你们家这位是了不得的家伙,哪里来的,就送还到哪里去吧!”

    妈妈立刻追问,“那我的孩子呢!”

    大仙说,“孩子?在你孩子被绑架的那一刻,你就要知道,他和那些死去的孩子一样了。这一位,早就不是你们的孩子了!”

    然后大仙就跑了,和当初的人贩子叔叔一样,跑得飞快。

    妈妈抓不住大仙,只能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哭,哭得很伤心。

    穆子皓很怕妈妈会把他送走,他哭喊这告诉他们,“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不是妖魔鬼怪,我就是你们的孩子,我就是穆子皓!”

    没有用。

    那天晚上妈妈来房间看穆子皓,在睡梦中,穆子皓感觉到有一只摸着他的手,穆子皓下意识抓到它,然后听到了耳畔边轻微的爆破声。

    第二天,穆子皓看到母亲,她手上缠着绷带,原来昨夜来的是她。

    穆子皓以为她会很生气,只好一直低着头,默默地吃着早饭。妈妈却笑眯眯地看着他,说过会儿带他去看电影。

    穆子皓心里很是欢喜,原来妈妈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生气,原来她还是他最爱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