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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战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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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巳时,易都,皇城。

    二皇子府的书房之中,隐约可闻一男子和一女子在对诗。

    “燕子来时,绿水人家绕。”男子吟诵道。

    “绕船明月江水寒。”女子很快接道。

    “寒蝉碧树秋。”

    “秋阴不散霜飞晚。”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无……”女子思索了片刻,偏偏没有想出以“无”开头的诗句。

    “看来今天的字要由你先下笔了。”男子将桌案上的宣纸铺开,对女子说道。

    “好吧。”女子微笑着走到案前,拿起毛笔蘸了些许墨水,在宣纸右上方写下一个“带”字,放下毛笔的同时,吟出了新的诗句,“昨夜闲潭梦落花。”

    “‘花’么?”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再不说,可算你输了。”

    “我只是想起了昨夜在你耳边说过的话……花开堪折直须折。”

    “讨厌!”女子娇嗔道。

    “‘折’字怎么能对‘讨’字呢?”

    “都是你……”

    “好,好。那这次算我的。”男子边说,边提笔在“带”字下方接了一个“月”字,“落花水香茅舍晚。”

    “晚霞明雨收天霁。”

    “霁……”

    “想不出来就不要勉强哦。”

    “这是罚我练字呢?”男子在“月”字下方接了个“荷”字,然后又开口道,“举酒欲饮无管弦。”

    “弦弦掩抑声声思。”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这句该我说的吧,听你说觉得好别扭……”女子皱了皱鼻翼说道。

    “怎么,对不出来,想耍赖?”

    “谁耍赖了?你让开!”女子无视男子的笑容,推开他,接着他的“荷”字又写下一个“锄”字,“空里流霜不觉飞。”

    “飞絮飞花何处是。”

    “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男子完成“归”字的同时,已出了下个句子,“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碣石潇湘无限路。”

    “此‘碣’非彼‘竭’哟?”

    “起码是同音呢。这次算我的,下次开始也算是对上了,好不好?”

    “嗯。”

    “嘿嘿。手把花锄偷洒泪。”女子边说边在“带”字左边写下一个“但”字。

    “泪雨零铃终不怨。”

    “怨……愿逐月华流照君。”

    “我不接这个了,免得你说我又抢你要说的话。”男子说话间已拿起毛笔,接了个“使”字,“曲终收拨当心画。”

    “画闲,无言暗将红泪弹。”

    “……”男子无奈地摇摇头,又写下一个“愿”字,“凤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彻夜东风瘦。”

    “瘦马嘶残月。”

    “月落乌啼霜满天。”

    “天地一沙鸥。”

    “鸥鹭落还飞。”

    “飞流直下三千尺。”

    “尺素还稀。”

    “我也得用个同音字代替了——西北望,射天狼。”

    “唔……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个很适合我们呢。”

    “是啊。梅……梅须逊雪三分白。”

    “白日放歌须纵酒。”

    “酒醒已见残红舞。”

    “舞者颜如玉。”

    “玉楼宴罢醉和春。”

    “春江潮水连海平。”

    “平林漠漠烟如织。”

    “织?”女子没想出能接什么句子,不得不停顿下来,“好不容易接了这么长……”

    “殿下,五公主来了。”这时候,书房外一名侍卫通报道。

    书房内的男子正是易国景皇与贵妃所生的第二子,岫远。而女子则是景皇的妹妹镜公主的女儿、岫远青梅竹马的表妹,孙酌酌。两人一个月前刚成亲。

    “知道了。请她直接来这儿吧。”二皇子岫远说道。

    “二哥,表姐!”不多时,一个紫衣少女从院中走进了书房。

    “琇燕,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孙酌酌欣喜道。

    “来看看二哥和二嫂新婚燕尔否呀。”

    “鬼灵精!”岫远说着,在少女鼻尖点了一下。而孙酌酌在听到“二嫂”两字时,脸瞬间羞红了。

    “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对诗。”

    “这个好。过两月中秋摆宴的时候,咱们玩这个就好啦!”

    “随你,父皇还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岫远宠溺地看着琇燕——景皇的掌上明珠、自己的胞妹,说道。

    “你怎么和母妃说的一样……”琇燕说到一半,轻咬下唇,欲言又止。

    “母妃又让你帮她传话么?”岫远面上仍保持着淡淡的笑容,说道,“无非就是希望我得到那个位子罢了。”

    “你都猜到了啊,那我就直说了。你应该知道这次征战孤国的人是舒太傅的大公子舒右吧?”

    “嗯。”

    “母妃让我问你,还记不记得舒太傅和皇后的关系,又记不记得舒三公子和九妹的婚约。”

    “我知道……皇后和舒太傅自幼相识、一起长大,那份交情足以让舒太傅支持大哥或者四弟登位。另外,十弟虽然年幼,可是父皇身体还健朗,若是这几年里父皇找回九妹,履行当年的婚约,舒家转而支持蔓妃和十弟也不一定。”

    “所以母妃说……这次一定不能让舒右全胜而归,即便是胜了,也决不能让他掌握军心。”

    “……”岫远闻言,沉默地垂下了目光。

    “远哥。”孙酌酌轻轻叫道。

    岫远和孙酌酌对视一眼,看到她眼中的理解,内心的痛苦瞬间化作了如水的柔情。

    这时候,琇燕看见了桌案上岫远和孙酌酌写的字,顺着前八个字很容易猜出了整句话是什么,她顿时明白岫远志不在此:

    “带月荷锄归,但使愿……无违?让母妃看见,她不知道得多生气。”

    “酌酌,刚才的‘织’你不是没有对上来么?我想出了一个同音的: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岫远边说边望向窗外,眉间不觉染上了一抹忧愁,停顿半响,方才再次开口,“琇燕,转告母妃,我答应她的事……会做到。”

    “好。那我这就回宫。”琇燕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轻声道,“二哥……对不起。”

    “傻丫头,该道歉的是我。让你夹在我们之间为难了。”

    琇燕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很快冲出房门跑到了花园中。

    “公主!”

    “长鹰?不是让你在前面等我吗,你怎么一直守在这儿?”

    “属下答应过皇上,不会离开公主超过五十丈。”琇燕的贴身侍卫长鹰恭敬道。

    “是怕我像九妹一样失踪吗……这个承诺从我七岁那年开始,你已经遵守了七年。如今我都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对属下来说,这不只是一个承诺。”长鹰言语间竟有些许的执拗。

    “那是什么?”

    “……属下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公主,从那天起公主就是属下尊贵的主人,亦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即使没有皇上的吩咐,属下也会守在公主身边。”

    “为了生命中重要的人,什么样的事都可以做吗?”琇燕闻言看向长鹰道。

    “只要是公主希望的,属下都会尽力完成。”

    “那么……因为母妃是二哥生命里重要的人,所以无论二哥喜不喜欢,他都会努力实现母妃的愿望,是不是?”

    “主子们的事,属下不便多言。”

    “如果是我呢?”琇燕凝视着长鹰的眼睛,追问道,“如果母妃为了二哥,让我嫁给我不愿嫁的人,我也应该照她说的做吗?”

    “……”长鹰垂下目光,陷入了沉默。

    “你是一个大傻瓜!”琇燕生气地对长鹰喊道,还未来得及发现长鹰紧紧攥住的双拳,就转身跑掉了。

    这一次,只有这一次,长鹰没有立即追上去,他站在原地,内心起伏不已,直到把嘴唇咬得泛白、把指甲掐入了手心。

    ~~~

    第二天申时,易国边郡一间酒楼中——

    关沭和婵儿坐在酒楼一层角落处的一张桌子旁,一边品茶,一边悄悄注视着相隔两个空桌、坐在另一角落的三名男子。

    “很可疑。”婵儿一袭水色长裙、面带青纱,喃喃说道。

    “是啊,这边郡战事将起,普通人避之唯恐不及,但是看他们的样子,却是匆匆赶路数日来此。”关沭轻轻颔首道。

    “你看他们是什么人?”

    “不是江湖中人,但身手不凡,尤其是中间那个人……”

    “如果你说他们不是江湖中人,那就一定不是了。”婵儿对关沭的眼力绝对信任,说道。

    “我比较在意的是那个包袱。”关沭说话间,视线已从中间那名男子放置在手边的长超过三尺、宽约九寸的包袱上轻轻扫过,“那个尺寸让我想起某一样东西。”

    “我有点担心,他们不会是冲着我叔叔来的吧?你说过,如今易国皇室各势力复杂,和朝中大臣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要想知道他们此行是什么目的,就得先查清他们是哪一势力的人呢。”

    “不错。”

    “小二,结账。”这时候,中间那名男子左边的男子喊道。

    “他们准备动身了,我们跟上去吧?”婵儿看向关沭。

    “你留在这等我。”关沭说,“在你回孤国之前,不能节外生枝。”

    “可是……”

    “好了,听话。我一个人就是逃跑也方便一些不是么?”

    “你还有心思说笑!”

    “小二。”眼见那三人已离开,关沭随即招呼小二过来,掏出一锭银子对他说道,“给我们一间清静的雅间,来桌清淡点的酒菜,我回来之前别让人去打扰这位姑娘。”

    “是,您放心。姑娘,楼上请。”

    “那你自己小心。”婵儿嘱咐关沭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