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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丞相去千鸟阁了?”谢夫人眯着眼儿厉色问道。

    小厮战战兢兢地回答:“宫中传来消息,十三,十三郎君去了千鸟阁,丞相是去寻十三郎君。”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待丞相回来禀告我一声。”谢夫人不耐烦的打发走小厮,眼底藏着一丝担忧。

    “母亲,五弟贵为丞相,可不是稚童了,您实在不必太过小心。”谢姗背对谢夫人,耳戴红翡翠滴珠耳环,明眸皓齿,宛若未出阁的娇俏少女,一双素手正摆弄着青色螺珠瓶中自己亲自折来的红梅,想摆个好看的模样。

    “快别弄那红梅了,几天之后还不是会枯死,废那力气作甚。”

    谢姗停手,回头望向躺在软塌上,一身贵气却神色怏怏的谢夫人身上,掩嘴笑道:“五弟惹母亲不快了,母亲却将这气撒到了我身上,我这一大早为母亲折了红梅,到落了个埋怨。千鸟阁虽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母亲还信不过五弟?他哪里是那种会寻花问柳之人,更何况,他不是去寻‘那位’吗?”

    谢夫人嗔瞪了谢姗一眼,挥手示意房内奴仆出去,手指揉着自己的头,恨恨道:“他若真肯寻花问柳、左拥右抱,我到放心了!莫说门第如何,只要那女子身家清白,替他纳了又如何,可他!哎……”

    谢姗疑惑的望向母亲,想着自己那个一身傲骨,有如天人之姿,却身子病弱的弟弟,问道:“五郎一向孝顺,又怎么惹到母亲了?”

    谢夫人长叹一声,这才悠悠说道:“他同我说,欲和钟家女郎退亲。”

    “怎么会?五郎不是一向欢喜那钟家女郎,每每我们一提到钟家女郎,他就傻里傻气的笑,我们可没少笑话他。”谢姗震惊之后说道。

    谢夫人保养得道的脸上,浮起苦笑:“谁说不是,他打小就欢喜那女郎,还在稚童时就三天两头给那女郎送东西,不是自己亲手画的折扇,就是亲笔写信,连那女郎送的一个破旧荷包都宝贝的天天挂着,本想着总算熬到钟家女郎要进门了,他却与我说要退亲。”

    谢五郎打小就认定了自己的媳妇,这在谢家早已不是秘密,谢姗兄长总拿这个打趣谢五郎,说他一见钟二娘误终身,想到这谢姗皱眉,“母亲可有询问原因?”

    这问话可当真是捅了谢夫人的心,谢夫人不禁流下泪来,带着丝丝哭腔道:“他说,正是欢喜才不忍钟家女郎嫁给自己,他一个活不了几年的人,怎能害了人家!”

    谢姗微微张嘴,似是没有料到竟是因这缘故,转而想到自家那个身子骨病弱的弟弟,悲上心头,不禁湿了眼眶,走近软塌,握着谢夫人的手,说道:“那母亲,真要同钟家退亲吗?”

    谢夫人擦着眼角的眼泪,自嘲一声:“都怨我当时怀他时动了胎气,才让我儿天天药不离口,每次见他明明虚弱却还扬着一张小脸对我说‘母亲,没事。’时,我都心如刀绞。总算有个能令他疼惜的女子,让他有了一丝烟火气,我是绝不会同意退亲的。我总想着,为了那女子,他也定会好好活着。是我对不住那女子,她进门后,我定掏心掏肺的对她好。”

    谢姗将脸埋进谢夫人的怀中,听着母亲说已经将弟弟欲退亲的消息传给了钟家,想看看那女郎怎么做时,思绪飘到了从前。

    她相信钟家女郎进门后,母亲定会好好对她的,就像母亲好好对他们一样,母亲是当今陛下的妹妹,虽不是一母同胞,却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妙龄之际,为了皇家和谢家的结盟毅然嫁给了父亲当续弦。

    对父亲的四个孩子,视如已出,也从未出手干预他们的人生,他们不是在懵懂之时遇见母亲,他们早已有自己的思想,他们不会忘记生母,也不会忽略这个母亲对他们的好,他们都记在心里,将来都会孝顺母亲。

    因此,有着皇家血脉的五弟,坐上了丞相的位子,他们没有人提出反对,一方面,陛下信任谢珵,另一方面,这也给了庞大的谢氏一个喘息的机会。

    身为父亲最小的女儿,谢姗可谓享受到了母亲最多的爱,与母亲的亲生儿子谢珵不遑多让,母亲更是为她在洛阳挑了个好亲事,她也得为母亲做些什么。

    想到此,谢珊说道:“母亲,待我偷偷将五弟欲退亲的消息传给那钟家女郎知晓,我们看那女郎如何行事,若她一心嫁给五弟,那她自然是您的好儿媳;可她若有了别的心思……哼,也别怪我们心狠!”

    被谢夫人和谢珊念叨的钟澜正慢吞吞的收回自己将要接近念玉胸口的手,假模假样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进来那人的视线黏在她的身上。

    谢珵没有料到心心念念的人会出现在这里,心中当真是欢喜极,连带着对十三郎的不满都消失了。嗯,十三还年幼……

    只是这帷帽的薄纱阻了自己的视线,他深深地望了眼钟澜,感到她的不适便收回了目光。

    十三郎一屁股跌到地上,神色慌张地指着进来之人,磕巴道:“谢……谢……”

    钟瑕看着好玩,扶起十三郎,打趣道:“不谢,不谢。”

    “别瞎说,松开我!”十三郎推开钟瑕的双手,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对着来人行了一个大礼,“您怎么来了?”

    谢珵将视线转到十三郎司马乐天身上,似是不经意踏入这间包厢,满不在乎的说:“听闻你来此,特意来寻你。”说完,对着钟澜入座,十三郎垂头丧气的站在此人身后。

    钟澜向钟瑕招手,示意钟瑕到自己身边,此人气势极盛,不好得罪,想必跟她来寻钟瑕的目的一样。想着便回头瞪了一眼小胖子,小小年纪学别人逛什么妓院!回去再收拾!

    对面之人周身气度似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也不知是洛阳哪家的,钟澜慢慢地挺直背脊,输人不输阵,展颜一笑,“这位公子想必是十三郎兄长?十三郎年纪尚轻,千鸟阁似是不适合罢。”笑话,敢拐带她弟弟来这种地方的小屁孩,当然要告一状。

    “阿姊!”钟瑕偷偷地拉钟澜的宽袖,眼带一丝惧意,他虽不知十三郎是洛阳哪家世家的子弟,但十三郎行事比他还狠,偏偏没人敢管,想来家里势力不小。

    十三郎头低的不能再低,恨不能将自己塞进地缝。却听谢珵说:“我非十三郎兄长,事实上,我乃十三郎的师傅,徒弟做错了事,我这当师傅的自然要来管上一管。”

    十三郎猛的抬头,目光复杂的在对面钟澜身上转了一圈,师傅竟然告诉他们和我的关系了?

    谢珵隔着帏帽也能感受到钟澜的不耐,帏帽下的嘴角向上挑的幅度越来越大,“听闻吴地有三位公子,其中一位喜穿玄色衣裳,衣角喜秀青莲,出手阔绰并姿容艳丽,曾有女子因容貌不及而欲投河自尽,却被这位所救,成为吴地有名的书法大家。”

    钟澜心中咯噔一下,果然……

    “想必,郎君便是那位公子莫问?”

    钟澜没想到洛阳竟有如此神通广大之人,连她在吴地的事都知晓,她在吴地常常女扮男装出席各种聚会,渐渐传出名声。

    这样被人看透,钟澜有些不自在的拿着手中折扇把玩,皓齿在透进屋中的阳光下一闪,眯眼道:“在下不才,正是莫问,不知阁下是如何得知?”

    谢珵深深的看了一眼折扇,若他没记错,这把折扇是他送予钟澜的,未曾想她还留着,眼底喜色更盛,却是抑制着转移话题:“公子一身贵气,某不过是运气好,猜中了罢。刚刚进门,听见公子言‘桃子’,这季节怕还没有桃子。”

    念玉坐在钟澜身边,得知钟澜是吴地有名的公子莫问,为人温柔体贴,又为自己解围,听见谢珵的话不禁脸颊泛红,浑身都散着一股羞意。

    钟瑕眨眨眼睛,满脑子想的都是,他阿姊会是什么吴地三公子之一?骗人的吧……于是,嘴巴先于大脑,说道:“是说念玉胸前形状甚好,改名叫桃子得了。”

    语毕,整个房间一静,落针可闻。十三郎嘴角抽搐,同情地看了一眼犯傻不自知的钟瑕,想着他师傅和对面钟澜的婚约,自己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

    谢珵抿嘴,透过薄纱看着拿扇子遮住半张脸的钟澜,心里不知该是何滋味,浑身的喜气就如被冷水浇灭了般,语气冷淡道:“原是如此。”

    重生一世的钟澜比上辈子随性了些,当下在心中唾弃自己,有什么不好见人的,执起念玉的纤纤细手把玩道:“我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如此貌美的小娘子……”钟澜顿了一下,许是想起前世的自己,觉得念玉不应受到如此对待,继而说到:“自然是要好好疼爱的,刚刚不过是个玩笑话罢了,让公子见笑了。”

    钟澜暗自磨牙,从这位一进入包厢,自己全程都被牵着鼻子走,就连人家姓甚名谁都没有问出来,着实让人恼怒!

    谢珵缓缓闭眸,压下自己错综纷杂的苦涩情绪,再一睁眼,冷清无双,只是可惜,如此诱人的眸子,却隐藏在帏帽后无人欣赏。

    念玉感觉谢珵冷漠的扫过自己,让她害怕的腿软,差点跪不住,实在顶不住压力求饶地看了一眼钟澜,得到钟澜同意,退出了包厢。

    “莫问兄可知,这千鸟阁是何人的?”

    钟澜全身心都在应对谢珵,反而忽略了浑身不自在的十三郎和钟瑕,感到谢珵有话要说,使了眼色让颂曦出去,颂曦担忧的望了一眼钟澜,得到钟澜得肯定这才退了出去。

    待这包厢中只剩他们四人,谢珵这才开口,“不知莫问兄与钟四郎是何关系,事关重大,莫怪某谨慎。”

    “我乃四郎的堂兄,公子有话不妨直说。”谢珵头戴帏帽,钟澜无法窥探一二,因对气味敏感,只好将视线往那散发药香的荷包上扫去,洗的发白的荷包却郑重的挂在腰间,想来主人十分珍惜,只是这荷包,总觉得十分眼熟。

    察觉到钟澜时不时瞟上一眼荷包,谢珵优雅的动了一下胳膊,宽袖遮住荷包,也隔绝了钟澜好奇的视线。

    钟澜……

    “千鸟阁不日前曾出过一场命案,死者是千鸟阁的一位乐师。”谢珵听到身后十三郎呼吸的急促,扫了一眼快要抖成筛子的钟瑕,继续说道:“某今日前来,也欲查清此事,身为千鸟阁的老板,想必十三郎和四郎,很清楚发生了何事。”

    她刚刚还觉得这位公子灼灼其华,声音如落珠般好听,想来是自己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