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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刘玄德与孙仲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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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宁终于吃力地站了起来,她的衣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毫不留情地击打在她的身上。

    她脸上的仇恨与悲伤,已经被完美的平静所掩盖。

    乌游冷漠地看着她,既不怀疑,也不信任,既不威胁,也不利诱。

    燕宁勉强笑了笑:“多谢真人相助。”

    乌游道:“不必。”

    没有谁该感谢谁,此乃双赢。

    一个是雍王的敌人,一个是雍王的部下,却联手杀了同一个人。

    乌游抬头望向繁密星辰,长须飘摇,道:“昔日,刘玄德与孙仲谋同盟,于赤壁设连环计大败曹军。今日之你我,岂非也与他二人相似?”

    燕宁赧然道:“我只是个小女子。”

    乌游微笑道:“谁若相信你只是小女子,谁就是天下第一愚蠢。”

    叶小浪略一皱眉,上前揽住燕宁的肩膀,将她和乌游隔开。他初次见到这装模作样的老头,就断定他必然一肚子坏水。

    乌游扫了他一眼,又看向燕宁:“你答应我的条件,千万不要忘记。”

    燕宁点了点头:“除非我先于你死。”

    乌游便不再看他们,弯腰抱起地上的太子,腾云驾雾般,飞身往太子寝宫而去。

    叶小浪纳闷地看着乌游的背影,问:“你到底答应他什么条件,他才会来救我?”

    燕宁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正阳教根本没有河图洛书。”

    叶小浪点点头。

    燕宁看着他,缓缓道:“我答应他,只要他肯击杀假皇后,我在找到河图洛书后一定送给他,否则天打雷劈。”

    “啊?”叶小浪拧起眉毛,“鬼才知道河图洛书在那里!”

    “对呀。”燕宁道,“鬼才知道,我当然这辈子都找不到啦。”

    叶小浪圆张着嘴,夸张地拖了个长音:“哦——你变狡猾了。”

    燕宁浅浅一笑。

    此时在死里逃生的叶小浪眼里,她的笑容比鲜花开遍的山坡更加美丽,他竟看看得根本不想移开眼睛。

    燕宁被他赤【裸裸的目光盯得浑身难受,忍不住伸手在他腰窝狠掐了一把。

    自然,凭她如今的力气,也就跟蚊子叮一口差不多。

    叶小浪回过神来,干咳了两声,道:“就算要拿三国作比,那刘备也该是我。”

    燕宁抱起胳膊,微微笑道:“拿我比孙权,真是多谢你。”

    叶小浪道:“错错错,你自然是孙尚香!”

    燕宁一愣,游移着目光,往旁边迈了一大步。

    叶小浪耸耸肩,踢着达瓦卓玛的尸体,慨叹道:“谁能想到,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竟然是个女巫。”

    燕宁的笑容有点僵硬:“论功行赏,‘鬼面公子’这回可是立了大功才对。”

    叶小浪道:“那当然,我是大功臣。”

    燕宁收住笑容,道:“夏奕已经通知了殿下,现在想必殿下会陪同皇上一起前来。或许……你这颗脑袋该降价了。”

    叶小浪一挑眉:“降价?谢谢啦,我觉得脑袋值钱不是坏事,还是别邀功比较好。”

    燕宁被他自相矛盾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你不想……”

    “不想!”叶小浪冷哼道,“要我站在狗皇帝面前?一千一万个不想。”

    燕宁安抚道:“你父亲的案子一定可以翻案的,殿下调查你和十方行者,肯定也是存了翻案的心思……”

    叶小浪打断她的话:“你能不能不要提他?”

    燕宁皱起眉,低头看自己带血的鞋尖:“我本来也不愿提十方行者。”

    叶小浪撇撇嘴,他说的不是这个“他”。

    风过枝桠,月上梢头,乌游迎风而来,衣袂飘飘,落地身形竟如灰鹤般优美。

    这才是“仙风道骨”的真正含义。

    他看也没看这两人一眼,冷冰冰地说:“燕红衣,皇上已经在路上。”

    叶小浪长舒口气,笑道:“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燕宁点点头:“后会有期。”

    叶小浪眼中笑意更盛,在燕宁右手上轻轻捏了一把。

    然后他就消失了。

    似乎过了很久,燕宁才回过神,将右手五指紧紧抓在左手心。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同叶小浪对话的时候,语气温柔到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

    她茫然自问:我是怎么了?难道我已经……

    不不不,因为他此次救了我的性命,我感谢他,才不和他的毛手毛脚计较的。

    她觉得自己的结论完全正确。

    乌游谨慎地看着她,问:“你说了?”

    燕宁迅速将双手藏到身后,就像手里抓了什么秘密一样,道:“我既已答应你,就绝不会说。”

    乌游注视着她,良久,望向正前方,阖上眼睛,似在冥想一般。

    燕宁叹了口气。

    乌游拜托她做的事是:我死了以后,把我和鸽子埋在一起,埋在东海之滨四面向阳处。

    燕宁并不能理解,但她明白老人的想法总是很奇怪,老高手的想法自然更奇怪。等她老了以后,说不定也会冒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她垂下头,又开始想,等我老了之后?

    她忽有些喘不过气,抓紧心口赤红的衣料,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

    姐姐,我好像已经后悔了。

    突然,风声停顿,乌游的呼吸声也停顿。

    他的眼睛已经定在姗姗来迟的那个人身上,一个身着漆黑龙袍的男子。

    皇帝清峻瘦削的脸上,眉眼本威严得令人不敢直视,却带着饱受长久折磨的病容。

    当然,有个人比他病得更厉害。

    雍王是拄着拐杖跟过来的,虽然夏奕正站在他身后,他却执意不要任何人搀扶。

    皇帝缓住脚步,仿佛看了雍王一眼,又仿佛什么也没有看。

    这群人好不容易站定。燕宁便能点清楚,除了皇帝、雍王和夏奕外,竟只有皇帝的贴身宦官冯双喜。

    肱骨大臣们呢?姜太傅呢?况太师呢?

    燕宁没有再想下去,她拖着隐隐作痛的躯体,向两位皇室贵胄行礼。

    皇帝深沉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吩咐道:“让朕看看她的脸。”

    一般来讲,皇帝在下命令时没有叫任何人的名字,那就是在叫冯双喜。

    “诺。”冯双喜苦着脸应了,走上前,对着那尸体研究了好一会,才咬咬牙,揪住达瓦卓玛耳朵边上的一点小翘起,飞快将假面皮扯了下来,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皇帝却走到了离达瓦卓玛很近的地方,静静地凝视着她的脸。

    蒲柳之姿,凡俗女子,兴许连姓名都没有几个人知晓。

    有谁能猜到他心里的波澜?

    这一厢,燕宁低声向雍王请罪。

    雍王含笑摇了摇头,抛出一个重大讯息:“林中雀被烧死在自家书房里。”

    燕宁一惊,问道:“是谁劫走他,又放了火?”

    雍王道:“据林府下人禀报,是鬼面公子。”

    燕宁又一惊,瞟了眼远处的乌游,低呼:“这不可能,他一直和我在一起,乌游可以作证!”

    雍王略微皱起眉,道:“你稍安勿躁。”

    夏奕连忙开口补充:“林中雀的脖子上有一个致命的伤口。”

    燕宁问:“所以他是被人割喉而死的咯?”

    夏奕点点头。

    燕宁追问:“可验出是什么兵器?”

    夏奕摇摇头:“尸首被烧得太厉害,看不出来。”

    这几句话说完,皇帝便和乌游一起走了回来。

    皇帝顿了顿,一脸淡漠道:“皇后因太子之疾,忧思过度而逝;林爱卿死于失火——七皇叔可知?”

    雍王恭顺应道:“皇上所言极是。”

    “这件事绝不可以传出去。”皇帝斩钉截铁道,“特别是,刘爱卿正在前线作战。”

    在场几人齐声称是。

    雍王酝酿了一会儿,突然开口:“皇上,娘娘的遗体不知在御花园何处,是否……”

    皇帝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皇后今日病逝,遗体不就在这儿吗?”

    雍王一时语塞,半晌才连连说出几个“对”字。

    皇帝收回目光,问冯双喜:“中宫宫娥宦官总共多少人,为何连侍奉一国之母都消极懈怠?”

    冯双喜颤巍巍道:“回皇上,皇后娘娘有贴身宫女四人,大宫女四人,内侍八人,洒扫宫女十六人。”

    皇帝点了点头,漆黑的双眸溢满冷酷之色。

    “杀。”他命令道,一个字,掷地有声,连劝谏的机会都不给。

    他的命令是给雍王的。

    雍王无神的双眼似也流露不忍之色,沉闷道:“臣遵旨。”

    他从袖笼里掏出一截烟火,递到夏奕手中。

    夏奕将烟火筒松松半握,用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烟火“咻”一声飞至半空,炸开一朵鲜红的烟花。

    七十二地煞轮值之人很快便会赶到,拖走天残地缺的尸体,打扫御花园的地面,并且……屠尽中宫。

    燕宁的脑海中忽然如烟花炸开般窜出一个想法。

    皇上到底值不值得让我拼命保护?

    “皇上!”燕宁扑通跪下了,“天残已在最后关头弃暗投明,请允许臣将他另行安葬!”

    皇帝皱了皱眉,道:“可以。”

    燕宁前额贴地,跪伏道:“谢皇上!”

    皇帝似乎在看月亮,又似乎在看湖水,却是几乎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燕宁,对她身上的血污也视若无睹。

    只有在看向乌游的时候,他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乌真人护驾有功,朕明日下诏,封你为国师。”他的言辞诚挚又恳切,仿佛对话的不是个老道士,而是自己的父母兄弟。昔日汉武帝对霍去病也不过如此。

    乌游谦和道:“陛下抬爱,贫道愧不敢当。”

    在这朔风冷冽中,皇帝竟如春风拂面,喜气洋洋道:“朕能得乌真人和七皇叔辅佐左右,实乃国之大幸。”

    雍王愣了一下,含笑表示赞同。

    乌游的笑容百分百像一个志洁行芳的得道高人。

    真正得道高人,理当濯缨洗耳,怎会来这朝堂?

    燕宁冷冷注视着皇帝的脸——她已经忘记密探没资格直视龙颜。

    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恶心感,如同看见一只腐烂的死老鼠那样恶心,这感觉洪水决堤般席卷全身,将所有冠冕堂皇的借口湮灭无踪。

    姐姐,你让我保护皇上,可我也只能保护到此为止了。

    有君如此,国家无望。

    喧嚣风中,太傅府安静得反常。

    闪动的烛光,照着姜何平静的脸,令他这张温良纯善的脸,带着一股阴森森的鬼气。

    姜云栖哭得嗓子都已喑哑,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一颗颗往下掉。

    “爹,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姜何长长叹了口气,柔声道:“丫头,你本不该和一个飞贼来往……”

    姜云栖叫了起来:“可是爹,他帮了我的忙啊!”

    姜何讥讽一笑:“给你写小恩小惠,难道就能抹消他之前所犯的大案?爹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姜云栖流着泪,脱口而出:“他不是坏人,他不止是个贼!”

    姜何眉头紧锁:“不是贼,难道还是官不成?”

    姜云栖嚎啕大哭:“他是我的表哥,豫王的儿子!”

    烛火闪动,姜何的脸忽然变了:“豫王已经没有儿子!”

    姜云栖焦急接道:“是真的,他当年逃跑了……”

    姜何脸色顿时变得又青又白。

    姜云栖抽噎了两下,也停止了哭泣,她这时终于发现自己犯了多严重的错误。

    烛火稳定下来,姜何的脸也稳定下来,平静问:“丫头,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