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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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月神教出来后,他们没有选择往许府那边走,荆芥和小鱼都很明白,那里如今只是房子还在罢了,人早已没了。

    有一个巨大的秘密,是许香薷从来不知道的,那就是关于她的身世。她并非是许大人的亲生女儿,她的父亲是许大人的至交好友,亲生父母过世后,刚出生几天的许香薷就被过继给了许大人。

    许大人是风云大陆上少有娶两房夫人的男子,他的大房不能生养,便将许香薷当成是亲生女儿对待。

    后来许府被灭门,荆芥亲自去了一趟,本想查出谁是造成许府灭门的真凶,却无意间牵扯出许香薷的身世,而当年她亲生父母的死,很大可能是拜许大人所赐。

    江湖恩怨,是非对错本就难分难解,如今许大人一家已逝,而许香薷的亲生父母业已成灰,追究这些都没多大的意义。因此荆芥和小鱼都保持一致,不让许香薷得知这一切。

    许香薷吃下的饭菜中有囚奴专门研制的忘忧,会让她忘记关于自己家人的一切。

    而带她出月神教的最大原因,是他终于打听到了能改造人筋骨的办法,传闻中有座圣山在风云大陆极南处,若是求的那里的圣女出手,许香薷便有了筋骨改造的可能性。

    忘忧的药效有三日,许香薷醒来时他们已经到了圣山底下。

    “这是哪儿?”十年未出月神教,许香薷对外面的环境已然感到陌生。

    荆芥答:“圣山。”

    “为什么来这儿?”许香薷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出月神教,自然也不明白为何好端端要来到这样一个从未听过的地方。

    小鱼从腰间解下干粮和水,递了过去:“小姐,先用点东西吧。”

    几人就地吃完了食物,就有个穿着素衣表情严肃的姑娘从对面山坡上走下来,一直走到他们面前。她先是扫了他们几人几眼,才很是不耐地问:“找圣女的?”

    小鱼点了点头,他们便被带进了山坡后头的寨子里。

    所谓的圣山并不是山,而是一个小山坡,山坡后头便是一大片的平地,建着许许多多的小木屋。

    几人被领进了其中一个木屋,又换了个同样严肃的女子来询问一番,接着过了整整一个时辰,也未再见有人来。

    许香薷越发莫名:“我们到底来这儿做什么?”

    荆芥不言,小鱼也不语。

    许香薷便有些生气:“到底谁是你们的小姐!”

    两人还没来得及回,便听外头一阵咯咯的笑声传来,接着是个姑娘的声音:“到了我圣山境内,竟还妄想以小姐自居,着实有趣得很。”

    几人走出屋子,外头已经站了好些人,为首的是个蒙面的黑衣女子,她见到许香薷后明显愣了愣,才似笑非笑地道:“我说他们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竟如此草率便带了外人前来,原来……”

    后面的话她却是没说了。

    倒是小鱼走在前面,先行了一礼才道:“我主仆三人听闻圣山的圣女仁善,特来求助于她,不知姑娘可否通融引荐一二?”

    黑衣女子问:“你们见圣女做什么?”

    小鱼看了许香薷一眼,才一字一句道:“重塑筋骨。”

    “噢~”黑衣女子先是在他们几个人身上扫视几圈,而后将目光定在许香薷身上,“又是个练武废材么?”

    荆芥闻言指尖一动,那黑衣女子便惊呼一声,面纱飘然而下,她慌忙回身欲挡,却还是被人看见她脸上那块丑陋的疤痕。

    黑衣女子顿时怒极:“你!”

    荆芥冷声道:“辱人者,人必辱之。”

    黑衣女子身边的其他女子都怒气冲冲地拔出佩剑,一副随时要跟他们打起来的架势。

    “且慢!”远处又来一人,斜眼看了黑衣女子一声,低声喝道,“凡珠,退下。”

    黑衣女子恨恨瞪了荆芥一眼,才应了声是,飞快地转身遁走。

    来人似乎是个管事,与荆芥他们问答了几句,就对手下说安排好他们,接着也离开了。

    在被安排好的木屋里,许香薷坐在主位上,底下的小鱼跟荆芥都半跪在地,低垂着头也不言语。

    许香薷很想痛骂他们一顿,却又把到嘴的斥责咽了下去,只剩叹息:“你们何苦如此,可知这圣山是什么地方?”

    “只要能治好小姐,即便是龙潭虎穴,荆芥也愿拼死去闯。”

    小鱼也道:“小鱼这条命是小姐的,能为小姐分忧,小鱼心甘情愿。”

    “古籍有记载,这风云大陆极南处有个女子专权的地方,寻常人是探不到半分踪迹,江湖上亦少有他们的传闻。”许香薷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只因所有来过此处的人,皆无存活者。”

    “若我猜的没错,这里并非什么圣山,而是古籍上被称为阴女寨的地方。女子前来便会夺去魂魄,男子如何尚不得知。”许香薷目光转为严厉,“为何你们做事之前不同我商议?”

    许香薷深知这两人一心只为她好,就连小鱼让她找个侠侣自个儿成个家都是不肯,怕真的是关心则乱,被哪个仇家用了这招借刀杀人的把戏。

    然而现下却是说什么都晚了,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后来倒是发现,还真是她想得太多。

    第二日,有侍女来请他们去见圣女,那圣女坐在高台之上,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听说,你们是来求筋骨重塑之法的?”

    “正是。”

    “那你可知,我圣山一向有个规矩,你所求的有多重要,便要付出多大代价。”

    荆芥道:“不知圣女要的代价是什么?”

    那圣女伸出半截藕臂,染红的指甲长而尖利,对着荆芥的方向:“我要你。”

    许香薷被强行带到一间密室当中,身上的奇经八脉都插上了银针,那圣女围着许香薷走了一圈,最后将头放在许香薷的肩膀上,朝她的脖间吐出一口气。

    “那样好的男子都留着不用,你可不仅仅是废物啊。”

    许香薷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她第一次开始为自己的废材筋骨而感到厌恶,圣女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在她耳中不停回荡。

    “我圣山可是多年不曾来过男子了,这还得多亏了你呢。”圣女用指尖挑起许香薷的下巴,勾唇轻笑出声,“可惜了,你看不到我俩的婚礼,真是可惜啊。”

    “不知他看见我这张脸,还会不会记得你呢。”

    许香薷闭上眼,将圣女的话努力摒除心头,以求心静。

    圣女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她答应给许香薷重塑筋骨,代价却是要荆芥娶她,并且永远留在圣山当中。

    荆芥答应了,他眼睁睁看着许香薷被带走,这次,就连小鱼都没有站在许香薷身边。

    许香薷没有反抗,也没有抱怨,她正在努力整理自己的心绪。

    为什么在听见圣女要荆芥娶她的时候,她会觉得愤怒,为什么在荆芥应声说好的时候,她会觉得心在抽痛,之后便是无边无际的委屈。

    她觉得委屈,却并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心情。

    如果是小鱼要嫁人,她一定会万分高兴,可换成是荆芥,光是这么一想,她就心痛的不行。

    也许是他并非自愿?许香薷知道答案不是这样的。

    她的身前有一面铜镜,映着她的眉眼,眼中的茫然是那样浓烈,而五官,又是如此的熟悉。

    因为在她面前的圣女,长了一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

    成亲定在十日之后,这十日中圣女总是会在密室中跟许香薷说话,告诉她荆芥今天做了什么,他有多好看,有多优秀。

    甚至他的眼神,在看着圣女的时候有多让人陶醉。

    许香薷只是听着,她并不说话,即便是这样圣女还是日日都来,重复地说着关于荆芥的一切。

    第九日的夜里,密室中便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对着空荡荡的密室开口:“小鱼,你在哪里?”

    小鱼在密室门口,她背靠着石壁,听着许香薷一遍遍地问:“小鱼,你为什么不帮我?”

    “小鱼,你来。”

    “小鱼……”

    小鱼把脸埋进胳膊,低声啜泣:“对不起,小姐。”

    筋骨重塑需要十日,中间任何一步都不能出差错,小鱼不敢赌。

    第十日的早晨,小鱼离开了密室。

    寨子里一片热闹,无数的女子都涌了出来,在中间的巨大空地上载歌载舞,红布把整个寨子装点得喜气洋洋。

    擂鼓的声音大的密室中都能听见,还有刺耳尖利的唢呐,扰的许香薷心烦意乱。

    许香薷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她呢喃着没人听见的话:“还有半个时辰……”

    圣女穿着火红的嫁衣,向不远处同样身着红衣的荆芥走去,她没有带面纱,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

    圣女说:“荆芥,你快乐吗?”

    密室的铜镜突然晃动起来,像是水纹一样散开,紧接着,平地上的一切景象都映入铜镜当中,包括荆芥和圣女。

    她看到圣女捧着荆芥的脸,问他:“荆芥,你快乐吗?”

    荆芥的眼神看过来,像是透过圣女看着铜镜,看着铜镜外的许香薷:“小姐,我快乐。”

    许香薷发麻的手臂渐渐恢复知觉,她握着拳头,一字一句地说:“荆芥,我不准,不准……”

    “不准你娶她。”

    擂鼓声越发大了,吉时终于还是到了,圣女牵着荆芥的手,带着他一步一步向神台走去。

    许香薷看到荆芥的嘴角挂着一丝清浅的笑,他还朝旁边望了望,正好对着铜镜的方向,就像是对许香薷在笑一样。

    “一拜天地……”

    许香薷的双手终于能够捂住自己的眼睛。

    “二拜祖师……”

    一行泪从许香薷的眼角落下:“不要……”

    第三声唱报终究没有落下来,铜镜就像是突然哑了一般,再不发出半分声响。许香薷抬起头,朝铜镜看了过去。

    她没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然恢复了活动,木然地朝着铜镜那边走。

    入眼皆是刺目的红色,那不是红布,而是蜿蜒不止的血液,流满了整个平地,刚刚还在唱着跳着的人们都躺倒在地,有的连恐惧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丧命。

    包括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圣女,火红的嫁衣还在身上,胸前却有个巨大的窟窿,临死前那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得许香薷心惊。

    所有人都死了,她在铜镜中仔细翻找,到处都是尸体。

    却没看到荆芥和小鱼。

    密室的门开了,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传了过来,许香薷寻声望去。

    荆芥拖着长长的剑,剑尖还在往下滴血,他穿着火红的衣裳。

    荆芥看着许香薷,裂开嘴,笑了。

    “小姐,你信我吗?”

    许香薷回过头,看见铜镜里的情景已然变了。

    八岁的许香薷哭着求李顺笙救荆芥、许大人将荆芥囚禁私牢、惊槐救了他们却要荆芥为月神教卖命十年……

    小鱼的脸在幻境中不断变化,最终变成一个胖成丸子一样的小女孩,张口闭口叫着“姐姐”。

    荆芥在十年中数次死里逃生,始终牢记要留最后一次口气给小姐定夺的约定。

    惊槐的表情一会儿严肃,一会儿猥琐,最后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李顺笙死后,谢如玉站在远处,虽然面无表情,但却迎风落下泪来。

    无数的场景在铜镜中变幻,最后咔的一声,铜镜变成了一堆碎片,落在许香薷脚下。

    “我愿用我的生命守护你。”

    “我愿做你的剑。”

    “就算所有人都离你远去,我也将在你身旁,哪怕是以最卑微的姿势。”

    “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都将让他们用生命付出代价。”

    密室门口的荆芥将剑扔在地上,虔诚地单膝跪下:“小姐,你信我吗?”

    “我爱你。”

    许香薷仰起头,看着黑暗中的密室,有道缝隙透出一丝光亮,她叹息着。

    “我信。”

    顶上的缝隙越来越多,刺眼的白光透了进来,密室中的一切都被点亮,而后像是浴火的冰,一点点消融。

    接着是那些红色的布条,成群的尸体,流动的鲜血……

    都一一消散。

    眼前开始出现大石、树木,还有站在许香薷面前的荆芥。

    荆芥上前一步,想来拉许香薷的手:“香薷,我们……”

    啪!

    鲜红的指印很快浮在荆芥的脸上,许香薷将发麻的指尖攥在手心。

    “荆芥,这就是你的内心所望吗!”